修行者的消息

(一九七八年十一月~七九年一月)

 

恒实、恒朝法师著

 

恒实

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八日  圣德古斯市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身为一个出家人,有一种说不出的安乐和满足。出家人已经放弃一切私人生活及牵挂,他的家是四海,他的伴侣是千方众生,他的皈依处是至净无私的‘无上福田僧’。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圆满、更快乐的使命吗?几个星期前,我目睹一项微妙精彩的‘人生特写’故事,我把它称为‘出家人遇到激烈分子’:

 

我们在圣德古斯拜时,从附近的大学,有位报章记者,来访问恒朝。她被我们的行愿所感动;她发觉我们一路上所用的衣物、食粮等,都是由路人发心供养,觉得甚为惊讶。访问完毕,她自己也带来一点东西,供养三宝。‘我觉得你们所做的,非常伟大。’她说。

 

第二天,当我们正在叩拜时,这位记者又出现了。但今天她的样子很尴尬,充满歉意。在她身旁站著另外一个学生,面上满怀著敌意。‘真对不起,但我还要问你们一些问题。’她呐呐地说。这些问题,完全在政治及经济的范围内,充满了政治术语,及时下流行的一套诡辩。很明显地,这位记者在她同学的批评及怂恿下,被迫得来再次访问我们。

 

这位同学把佛教徒形容成社会的寄生虫,把三步一拜视为高层阶级里一种奢侈轻浮的游戏。只有白人社会的资产阶级,才可以玩这一套游戏。

 

这班激烈份子找错了物件。恒朝的回答.令他们张口结舌。那记者是欢喜得说不出话来,而激烈份子被他辩得目瞪口呆。恒朝并不是一个对政治一窍不通的人。他对美国当代的政治游戏摸得顶纯熟。在他未出家之前,是美国维斯庆辛大学历史系,攻读博士学位的学生。这是一间水准很高的大学。他成长的时期,正逢六十年代,饱尝学生反抗战争、和平示威,及当时社会上所出现五花八门的花样儿。对政治他绝不是门外汉。后来,他灰心了,感到政治不能彻底解决世界问题,才转身来研究佛法。在佛法里,他找到究竟拔除众生苦的方法,才毅然放弃一切,出家办道。

 

以下是激烈份子与出家人对答的精粹:

 

问:法界佛教总会的会员,是由什么民族及阶层的人士组织而成?

 

答:我们来自‘一切众生’的等级。法界佛教总会是国际性的。佛法超越一切阶层、种族、性别、年龄、国籍、经济背景等等。佛法是以心传心的法门,是众生教、心教。它回复到原本无等级分别的自性上。

 

问: 你怎样可以逃避这些等级的区别?

 

答:‘一切唯心造’。如果你坚持要把世界划分成贫对富,黑对白,有对无的话,世界也会变成如此。但是,稍微把目光转移到右面两寸或左面两寸,你的感受已经截然不同。如果再把目光放得更远大,包含整个圈子,你会发觉佛教是浑通圆融,遍照寰宇,如环无端。

 

问:你们怎可以在这儿自自在在的朝圣?第三世界的人,就力不足以享受这种特权。他们要面对更基本、更切身的问题,如怎样填饱肚子。你们这种朝圣,仅能在一个丰衣足食的国家里行得通。肚子饱了才可以坐在那儿,梦想出世的超逸,对吗?

 

答:一个真正了解人类的人,绝不会臆断,说某一个人或某一个团体,在生命中唯一的目标就是填饱肚子。这只不过是某些政治份子采用的话幌子而已。第三世界的人也是人,他们也研究生死的问题和他们本身的何去何从。这是每个众生都思惟的问题。我们最近到了亚洲弘法访问,路过不少贫闾陋巷、穷乡僻壤的地方;这才是名符其实的第三世界!但当地人民对佛法,却出乎意料的爱戴欢喜,那份热忱,与美国任何地区没有两样。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?因为佛教是以心传心的语言;每个众生在心底中都认识佛法。它超越了‘填饱肚子’这个肤浅的想法。佛法是我们本来家乡。其他所有的事物,均是皮毛,虚幻不真。

 

问:但是,你们如何促进世界生产?像软骨的寄生虫,躺在寺庙里,真的能帮助他人吗?

 

答:在金山寺、国际译经学院及万佛城的四众弟子,对世界的受苦众生,有切心的关怀。但我们相信:‘真认自己错,莫论他人非。他非即我非,同体名大悲。’不只是在口头上说说,而是躬行实践。我们有很多修行者,都是日中一食,有很多在家人甚至日食一钵。为什么呢?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有很多人不够吃。我们节省自己的食粮,息灭自己的贪心,无形中就促进了生产。

 

并且,我们绝不攀缘。寺上的食用,全是由教友自愿发心供养,公家也不会把钱花在买菜上。我们吃的蔬菜,一部份是自己菜园种的,一部份是从菜市场摊贩上,别人不要的菜——我们把它捡回来,洗干净,便可以吃。我们所吃的,是美国人丢掉的垃圾。公家的钱,都用来建立道场、学校,或翻印经书。没有人储蓄私人财物,完全归公家管理。我们所穿的衣服,也不是买来的,都利用他人丢了的废物,也不注重新式时髦的花样.在我们的道场里,你找不到豪华的家具或‘水床’。多数的出家人,及很多在家居士晚上也坐著睡,不躺下来,这叫做‘不倒单’。出家人的宿舍,也不开暖炉,因为大家宁可忍耐寒冷,好锻炼身心,用功修行。

 

我们不求名、不求利,没有私人的生活或交际。僧尼都是严持戒律,洁身自爱。这是消除自私爱染的好方法。我们提倡真正的革命,从心地[方寸]开始。金山寺有三大‘宗旨’曰:

 

冻死不攀缘,饿死不化缘,穷死不求缘。

随缘不变,不变随缘,抱定我们三大宗旨。

舍命为佛事,造命为本事,革命为僧事。

即事明理,明理即事,推行祖师一脉心传。

 

实在地履行这些宗旨,就是真正帮助第三世界一切众生。不要以为,单向人类供应美国富裕的物资,便可以解决世界的问题。反过来说更应该把大家目前拥有的福报,铸成无量功德,勤奋不懈,耕耘自性的园地,所己受苦是了苦,享福是消福啊!

 

佛陀说,世界如此污浊的原因,是因为我们的心是污浊。要洗涤世界尘垢,先要洗涤自心。不须要替别人洗衣服,佛教徒应该先把自己肮脏的衣服洗干净。世界上的毛病,源于自私自利。而佛教的中心思想,就是要摒弃一切私欲,饶益一切众生。

 

如果你没有其他的问题,我现在要继续‘三步一拜’了。

 

恒朝说毕,也结束了这次的访问。

 

星期日,恒朝把他的遭遇告诉我,然后说:‘如果时间允许,我原本可以解释详细一点,但那天不是时候。我本来可以解释慈悲及因果循环的两个道理。从前,我怀有同样的崇物观念,及分歧性的政治思想。但慈悲及因果报应的两个道理,大大地扩展我的心量,使我茅塞顿开。以前我的思想范围非常狭窄,纯粹把自己锁到理论的樊笼里。物质主义是单面性的,它只把世界划分,而建立在斗争上。无论你从那一面来看——资本主义都是“死巷”,都是舍本逐末。人类不是只谋两餐温饱,或者只懂得贪求财物,那么的简单。’

 

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,我把自己的思想改变过来。我扪心自问,发觉自心内除了为自己的利益著想外,还有其他的期望。我怎可以垄断,所有众生,只存著自私自利的心?佛教的基础是慈悲喜舍,它包容一切众生,巨细无遗;而阶级斗争和分歧政策,却是小器而充满嗔恚。

 

我们的上人,对阶级有何看法?他说:

 

‘所有众生都是我的家人,宇宙是我的身体,虚空是我的大学,我的名字了无形象,慈悲喜舍是我的功用。’

 

当你领略这种真理,你还有暇在斗争的牛角尖中打转吗?还要替别人洗衣服吗?

 

‘因果’,能断定我们居住的国土。如果你不好好地修功立德,就算你有多大的福报,今生就可能失掉。就算不是今生,来世也会短缺。因果循环,才是操纵物质领域的规律呀!

 

西方激烈份子的政治立场,其实包含极度的贡高我慢。他们擅自武断,贫穷民族的处境一定比美国人差,而对方必要享用美国奢华的物质生活,才会满足。这是一个蕴藏著贪婪及自大的偏见,是某些政治份子为自己做辩护律师的手法。如果第三世界都欣赏美国人所有的,那我们的奢靡挥霍,能够顺理成章。试想想.两部汽车,一架彩色电视机,这是我们每人天经地义应享的分量吗?

 

在亚洲,不知有多少人,尤其是较为年长的,来对我们说:当地的人民日益洋化,日渐放弃纯朴的生活,搬到闹市里去,心情也日趋紧张焦躁。他们学会了纸醉金迷,欲念炽然,再也不能享受从前清真纯朴的消遣和精神生活。接著,家庭组织解散,志气沮丧,烦恼日日增长。这就是第一世界,文明社会的裨益!

 

最重要的一点,佛法是老老实质地面对生死问题。穷人拥戴佛法,是因为他们老早看透生命的虚妄,宇宙性的苦楚。他们没有尝过西方物质宠纵的温床。

 

当我切实地透露法界佛教会的修行规矩及纪律时,这些激进份子也无话可说。在这个地步之前,这些人还以为我们跟他们一样,不过是一些穿著怪模怪样的学生,耍玩同样的政治游戏,吃同样的食物,听同样的音乐,跳同样的摇滚舞。后来,他们发觉我们是苦行清修,是法界中真正的革命使者,他们便老实过来。大慈大悲的力量太玄妙了。若把一切众生,包容在佛法怀抱里,所有的分别心和嗔恨心都会平息!

 

正如上人在洛杉矶金轮寺对我们开示:

 

‘当你真正把握著佛法的道理,无论跟谁辩论,你都会胜利。谁能真正拒绝佛光智慧的普照?’

 

佛法是是究竟,最殊胜的教理,毫无戏论,而超越一切言词。太不可思议了!

 

弟子 果真顶礼

 

恒朝

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十三日  圣德古斯

 

“听到你病了………希望你快点死。”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今天万佛圣城、金山圣寺的法友,在上人的领导下,一起前来为我们这两位朝山者打打气,加一点‘汽油’。我们怎会把汽油用光呢?我是因为打女人的妄想,心猿意马,精神向外宾士;转瞬间便把汽油用尽,然后就病倒了。当上人从金黄色的巴士‘万佛乘’——步下来,便立刻拿著白拂在我们头上拂了几下,扫去我们的魔障和烦恼丝。‘我从果舟那儿听到你病了,我问他你死了没有,他说还未有,故我便来看看你。如果你已经死了,我就不需要来啦!明白了吗?’上人奇妙的几句话,打进我的心窝,我终于明白了。以下是整个故事的因缘:

 

三年前,当我第一次踏进金山寺,参加大悲咒七的时候,我就应该出家。我一到了那儿,便有一份强烈的归属惑。但那时候我还放不下女人,还是背觉合尘。在金山寺得到的那份温馨,很快地消磨了。稍后,我便惑到懊恼不堪。在家里尝试做一个出家人,很不容易。当我迷惘到极点,女朋友又嚷著要离开我的时候,我便打电话给老和尚,希望得到一点慰藉或同情。但上人一点也不用虚情假意来安慰我。他在电话上说:‘怎么样?她走就让她走,好的………没有人死了吗?不要有这么多妄想和执著。’上人早已警告我,要我格外留神自己的一举一动。但因为我未能斩断情丝,病愈来愈重,直到病得毫无力气。

 

当我出家时,上人曾对我说:‘我相信你出家之后可以真正修行,因为你已经放下女朋友,以后要勇猛精进。’接著上人用很慈悲的语气,来训诲在坐的出家人:‘我们从今起,不能随随便便,或者恣情放纵。尤其在佛法刚要在西方扎下根基的时候,最重要切勿黏著女人,不要靠得太近,或离得大远。你们都是我心中的宝贝,我不会出卖你们任何人。不要把自己的珍宝丢了。’我明白了上人悲心切切的训话吗?没有。

 

在三步一拜路途中,因为我打女人的妄想,引来一窝蜂的问题:噩梦、妖魔鬼怪,恶劣的天气,以及数不尽的麻烦、挫折,皆是由这个老毛病招惹来的。在圣德巴巴拉镇,当我正在打一个女朋友的妄想,迎面从路过的垃圾车飞来一个柠檬,‘啪’的一声打在我颚上,我整个人差点儿捧倒。但我还为自己狡辩:‘这不过是凑巧而已。如果是真的由我的妄想招惹而来,应该重演一遍才对。’话未说完,正当我在猜想,从前的女朋友不知是否有了新欢?‘扑’的一声,另外一个柠檬,又打在我的背脊上,第二次把我摔倒。

 

稍后,上人对我解释:‘那些酸柠檬,就象征你打女朋友酸溜溜的妄想。你现在既然知道这些妄想是不如法的,以后就不要再打了。’

 

在马来西亚的时候,我不能降伏身心,杷三步一拜积聚来的功德,统统丢光了,我病到奄奄一息。在马六甲,上人从阎罗王手里把我抢救回来。当我疲惫不堪,瘫痪地躺在病榻上,我撤底地洞悉,淫欲是生死的根本。以往,无论在昼夜六时,或梦想中,我从未了解得如此透彻。上人不时来到我床边,摸摸我的头,口里念著咒。在病情最危险之时,把我的高烧退了,或助我排泄身体里的毒素。那时,他也带著微笑,问我:‘好呀!好呀!你死了没有,你会不会死?’

 

在新加坡和香港,每逢打一念女人的妄想,因果报应快速得令人不寒而栗。如果我的心稍为被转动,不到一个钟头我就会浑身疲软,又病倒了。上人总是说:‘又病了,好啊!希望你快点死去。’我明白了吗?我以为我明白了。但我的习气深,无明障重。虽然出尽九牛二虎之力,这个狂心还不肯‘死’去。我对自己发愿:永远,永远,不要犯这个老毛病,

 

我们回到美国,恒实和我开始在圣德古士镇里拜。我要到镇上通知警察。你猜怎样?那警察原来是个女的。

 

我立刻被转动了,开始与她谈笑风生。当晚我又病倒。很明显的,就是要死去我对女人的妄心,否则我自己会毁灭。我明白所有的欲念皆源于淫欲,从自性奔流放逸,不护摄六根,一点一点的往外漏,这就是步向死亡的途径。从原本福慧双全的自性,我们随声逐色,把原有的家珍糟蹋,令它变成狗粪一样的不值钱。

 

华严经里说:

 

‘又诸众生,爱网所缠,痴盖所覆,染著诸有,随逐不舍。入苦笼槛,作魔业行。福智都尽,常怀疑惑。不见安隐。不知出离道,在于生死,轮转不息,诸苦淤泥所没溺。’

 

当我在老爷车里,慢慢地养病,我有足够的时间来反省。以往认为是快乐的时刻,其实是痛苦。认为是痛苦的事情(如修行)才是真正的快乐。有时候,事物的真假,不能单凭表面来判断。故华严经的菩萨又云:

 

‘我为救度一切众生发菩提心。不为自身求无上道,亦不为五欲境界,及三有中种种乐故,修菩提行。何以故?世间之乐,无非是苦!’

 

这才是言出由衷的话!当上人问我,我死了没有,这就是他的意思。他的话是何等的慈悲和充满智慧!狂心若不‘死’去,简直无了生死的把握!上人的话是最殊胜的良药:‘当你喜欢女人的心死去,你就真正得到自由。如果不把它断了,你永远被囚在笼子里。明白了吗?’

 

‘明白了。师父,但有时我要它死去,却力不从心!’

 

‘唉!我是个倒楣的师父,不会教化人。我只懂得说些不吉祥的话。’

 

我写这封信的原因,是希望你们不要误会上人所说的是‘不吉祥’的话。我是个糟糕透了的弟子。虽然上人救了我的命,我仍然不能‘死’去。今天上人跟金山寺的师兄弟们,冒著风雨来探视这两个修行入,为我们加上汽油。‘尽你的力去做罢!’上人临上车时对我一笑。笼罩天际的密云,忽然飘散了。朝阳复出,照耀大地。我感动得差不多要流泪!跟著我对自己说:‘尽你的力吧!果廷,不用哭,决点死去便好了。’

 

正如初祖菩提达摩,教鹦鹉出笼妙计,上人也教了我出笼方法。但‘见事迷事堕沉沦’,我仍旧依依不舍,飞回笼子里来,还以为是个宫殿。难怪我的法名是果廷,字恒朝。我真是个‘笼中僧’。

 

弟子 果廷顶礼

 

恒实

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一日  Ano Nuevt 加州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天地之母因道生,日月并明而运行,

万物本体亦如是,生生化化妙无穷。

 

今晨,旭日从烟雨蒙蒙的海岸旁冉冉升起来,上人这首‘道’的偈颂,栩栩如生。在过去两天,一直不停地下雨,整个宇宙都变成湿润润的。空气中宠罩著浓厚的潮气,盈满整个虚空。我们皮肤外层湿透了,连骨子里也浸透了。原来被尘土堆积的山麓,变为暗淡的金黄色,草丛堆里爆炸性地呈出翠绿。阳气发动,万物欣欣向荣。

 

今晨,微风一吹便雨散云收,太阳蓦地出现。九点钟,来了一个转捩点,一种神妙的变化——那潮气开始闪耀、蜕变,然后消逝。我们察觉当阴气到达了极点,阳气便接著更替。不久,水气也从我们的衣服、睡眠袋子,及地上的泞池,一齐蒸发消失了。

 

生异的变幻造化,阴阳四时的交替,自然的遁嬗演变,都是非常玄妙。万物各适时宜,按著班次,顺著规律。大自然的恩泽,涵养一切,包容一切。

 

有人称修道为‘大逆流’。上人常提醒我们‘往好的去做。’

 

一个修道的人,就是要把平常随声逐色的精神,回倒过来,逆流回转。长久以后便可以一步一步的积集光明,直至达到极点。正如那太阳出现时能蒸化了水气,发心向善,回光返照也会很自然地把我们牵引到康庄的大道上。智慧随著诞生,黑暗变成内里的光明;身躯的杂质,炼成金刚;自私的妄想,化为普照世闻的慈悲明灯。生、易、变、化。

 

上人在马来西亚、关丹市开示曾说:

 

‘如果想要找到真的,不要离假而觅真.就在假当中便可以找到真,但你必要有耐心。’

 

‘怎样谓之假里寻真?’一位学士问。

 

‘就像在粪土里埋藏著钻石,同样的道理。明白了吗?。’上人答。

 

修道的关键是在乎耐心,或许可以叫信心。求生净土有三个必具的条件:信、愿、行。信心不是勉强进道,不是隔一夜便想得到神奇的功效。

 

Ano Nuevt神妙的气候变化,毫无造作,恰合时宜。那个变化是缓慢,按部就班,随著自然出规律去发展。在和诣的契合中,潮气转为干爽,阴转为阳。‘日月并明而运行’………日迁月移,夜晦昼明。

 

虽然,在我们还未遇到或行持佛法之前,我们走了很多歧路,但一旦悟以往之不谏,觉今是而昨非,我们便踏上觉道的轨迹。跟著便要拿出耐心,充满信心,如上人所说的‘一步一步向前走’。迟早我们会度过‘大逆流’。

 

现在又开始下雨了。飒飒的寒风呼呼地掠过我们的这锡顶、四轮的‘道场’。不久太阳又会冒出来,而整个循环又圆满一周。虚空中自然地产生:生、易、变、化。这就是偈颂里说的‘妙无穷’。

 

弟子 果真顶礼

 

恒朝

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  Ano Nuevt 加州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‘随众生心行,见诸刹亦然。’

 

—华俨经笔藏世界品—

 

我发觉华严经这段经文,用来形容我的梦境,最为贴切。如果白天我的思想是清净无著,晚上我便梦见上人、僧伽、万佛城——都是欣喜的景象,充满了幽默、光明,出乎意料的玄妙。在梦里每个人都在勤奋弘法,积极地净治其心。但是,如果在日间总打吃东西和女人的妄想,晚上我便被群魔缠绕,被关到地狱的樊笼,饱受种种忧患恐怖。日间我说话愈多,愈加在六根上宾士,晚上魔鬼也来得愈凶。

 

当我们开始朝山时,世俗的琐事似乎很真实,而华严境界似乎如梦幻般缥渺。现在这已改变过来。我从前咬定是‘真实的世界’变得如梦如烟,而华严境界反变得真实不虚啊!很多年前我便梦到上人和自己日后修道的境象,但那时觉得这太神妙而不实际了。现在这些梦反而渐渐成为事实。又很多年前我发的成功美梦,要在世上大展鸿图,名利双收等的遐想,现在已是被遗忘了的痕影。究竟什么是真的?上人曾给我们一个索引:

 

‘修道是真的。说的是假:行的是真。’

 

昨晚我作了这个梦:

 

四众弟子常被全国人仕纷纷邀请到很多教堂宗教团体等去弘法,很多人热心接受佛法。他们是知识份子,而心地善良。个人及在家居士都能‘依时说教’。例如;在某一个法会中,一个原籍西部德州的佛友,操著满口乡音,畅谈‘牛仔式’的因果论:

 

‘你们乡亲要知道,如果你种石头的种子,将来便收割石头;如果你种下善种子,就会获得一场丰收。这道理与我们人间的情形没有两样。‘听众对他非常爱戴。’所以我们应该赶快播种善的种子,不要再在那垃圾堆里钻来钻去。应该彼此切心关怀、互助——这些是我个人的看法!’

 

众人听到他话里蕴藏著的真谛,被他感动了。无论那一种众生,具有那一种根性、趣向,都有人凑合他们的机缘,为他们’观机逗教,应病予药。’

 

另外有一个团体,专门研究佛教的哲学及心理学的思想。他们的牧师说:‘一个基督教徒,要达到最圆满的阶段,方能接受佛理的启示。耶稣其实也要我们挽救自己,他是救度过程中的一个站。如果人只执著了耶稣,就等如执著某一个坐禅的境界一样。’各方对三藏经典,如贫得宝,如饥得食,尤其是国际译经学院出版的书籍,特别畅销。

 

我们又到了另一个集会中,见到某一个做母亲的正在斥责一个老牧师,说他是个‘老顽固’:‘我们的孩子要学习佛教的知识及祖师的历史,而你却食古不化,不肯教导他们。你若不改善,就快点离开好了!’

 

这是一个充满了心灵上觉醒的时期。众人对修道的问题,有如对世俗的事物一样关心。他们每周拿出五天来修道,两天来做工。我们很惊喜地发现,这些人对佛教一点也不敌视,他们没有把佛教看成一个偶像崇拜的教仪,甚至没有把它视为一个宗教。在他们心目中,佛教是发展得最崇高的科学,是心神登峰造极的艺术:佛教就是大智慧!他们已经看破了分别、斗争、阶级分歧、物质论。他们正在发愤图强地耕耘心地。

 

我发现他们的容颜和眸子,都比一般人清晰明朗,充满光彩。因为他们的思想没有这么杂乱无章,也不沉迷于财、色、战争上。有一个人问起书籍的订阅单,当我一看,发觉这单上的字母不是我们的字母,是我们毫不认识的外国语文。当另一位妇人提及一位刚入寂的祖师,但我们连他的名字也未曾听过。此时我们才觉醒,处身于另一个星球或世界,也不知是何年何日!但也无暇去研究是怎样来到这个地方?我们可以明白他们的思想及言语,但不懂说此地的方言。当我们说法时,他们却完全了解得清清楚楚。

 

这是个奇怪的梦,但也许不是那么奇怪。佛法是多么广阔无际,博大精深的。故华严经里的菩萨又发愿:

 

‘愿于一切世界,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不离一毛端,于一切毛端处,示现初生、出家、诣道场、成正觉、转法轮、入涅磐。得佛境界大智慧力,于念念中,随一切众生心,示现成佛,令得寂灭。以一三菩提,知一切法界,即涅磐相。以一音演说法,令一切众生,心皆欢喜,亦入大涅磐,而不断菩萨行。示大智慧地,安立一切法,以法智通、神足通、幻通,自在变化,充满一切法界。广大如法界,究竟如虚空,尽未来际,一切劫数,无有休息。’

 

在一九七七年五月我们在洛杉矶金轮寺,刚要启程朝山的某一个法会上,上人曾说:

 

‘我们往昔都曾跟毗卢舍那佛学习佛法。在那时我们早已立愿一块儿到美国弘法。所以我们现在又会合了,这只不过是是实践往昔的誓愿。深厚的宿缘酿成你们坚定的团结,令你们能忍受一切的辱骂,也不退转 。从无始劫以来我们的因缘很深厚………人人都是毗卢遮那如来。在你四周,前后左右都是佛之所在地。佛的清净法身遍满虚空。’

 

一切众生都是深深地连系著。在修道及圆满菩萨愿的过程中,有谁人晓得我们过去是什么?将来又会做什么?世上无有定法,而我们眼睛所目睹的也不一定真实。所以上人在结束法会时,也说了一句‘大作梦中佛事’。

 

这是一个很愉快的感恩节——一个美梦的实践。

 

弟子 果廷顶礼

 

恒朝

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九日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‘直心是道场’。记得我初次受戒时,有人告诉我每一条戒律都有五个护法善神守卫著。当我们持戒清净,这些护法善神便左右护持;一旦破了戒,则舍弃我们而去,魔群便乘虚而入。我们的生命,为什么有不吉祥的事情?为什么有灾祸或噩运?原因是我们不守规矩、不持禁戒。心地正直时道场便安稳吉祥,心地纡曲时道场就发生诸多麻烦。‘道场’就是我们的身和心。

 

我们在此地拜,偶尔打一个妄想或犯了规矩,便招引来种种的不如意。故华严经上说:‘如是思,如是报。’这个星期我们专心一意地努力用功,谨守规仪,一切显得很安宁顺利:汽车、食粮、气候、健康,都很自然地、顺畅地发展。后来,我打坐时得到某一个顺境,便暗自思量:‘嗨!这儿有点儿收获呀!’就在几分钟内,过路的汽车频频向我按喇叭,路人向我们咒骂,奇形怪状的人也随即出现。他们阴森恐怖,饥饿如狼,虎视耽耽地想吸取我们的光明,他们都要来‘聊聊天’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因为我得到那个打坐境界后便懈怠了。我对自己说:‘不需要准时开始拜,放松一点无所谓,不用强迫自己。’

 

我松弛了,在车尾泡泡茶,然后又想:‘我的肚子还饿,应该把这剩下来的半个萍果吃掉。’虽然那时我们已结了斋;我没有好好地守护道场,打开一丝空隙,放进来种种怪异的烦扰。这都是我打妄想和不守规矩招引来的麻烦。

 

我明白了世间一切的灾难都由此起:我们的思想没有界限或栅栏,它们可以随意清净或染污虚空。如果我守规矩,严净自心,便可以饶益很多众生,促使世界进步。‘道场’始于我们的身体和一念心,但它没有止境;‘自我’及法界并无分别,而是一体的。

 

今年夏天亚洲区访问团在香港时,我们去了西乐园。这道场靠在崎岖的山腰上,多年前由上人建设。这是个清净无瑕的处所。虽然在它周围,弥漫了市区的嘈杂喧嚣及污秽,当我们踏进门槛,顿时觉得犹如进入深山幽谷般的恬静。那儿的空气又清新,从石头涌出的泉水,是我一生中一喝过最甘甜的清水。

 

在园子的角落有一棵菩提树。我想摘一片叶子,带回美国,三步一拜朝圣时可以带在身旁。但很显然的这是一种贪婪和攀缘心。当其他的人在庙宇里面,我便跑出来,企图摘一片菩提叶。但奇怪!每次我伸手要摘下一片叶子时,都模不到手,好像有一股力量正在制止著我。还有,每次我正找到一片标准、形状大小恰到好处的叶子的时候,那片叶忽地呈现出一种瑕疵,令我不想再拥有它。过了五分钟,我终于找到令人满意的叶子。我的手刚要摘下这片叶子,只觉得双脚痒得要命,如针般刺痛;原来我的袜子完全爬满了蚂蚁——它们正在我的腿上到处爬行,拚命地咬我!我赶快离开树木,蹦蹦跳跳地来驱逐这些蚂蚁,并搔著那痒得厉害的地方。刚巧上人出来,然后有人喊道:‘该走了,时间到啦!’我始终没有摘到菩提叶子。但我却获得一个宝贵的教训:贪心和自私心会带来灾害。‘ 一切唯心造’,道场是用清净的心来护持,它并不处于外面。

 

在香港最贫瘠的木屋区,竟有如此安谧的一个道场;在静悄悄的加州海岸旁,我们却三番四次的遇上挫折、扰乱,及奇人异物,心绪不安宁——为什么?思想。一颗清净的心能把任何地方转为清净。染污的心能把最清净的地方弄肮脏。如果我们期望有一个安然无恙,众神护佑的道场,我们首先要净治其心,不再去偷别人的菩提叶。

 

‘杂染及清净,无量诸佛刹,

随众生心起,菩萨力所持。’

 

—华严经华藏世界品—

 

弟子 果廷顶礼

 

恒朝

一九七九年一月二日  半月湾以南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上个月,弟子作了一个梦,梦醒后更加策励自己奋勇修行。兹将梦境简述如下:

 

从一望无际的太虚空里,它徐徐下降,穿行于无量无边的星座。分秒之间,它排空驭气,纵横宇宙,足迹遍及亿万里。它的体积硕大无比,充满恶性,被我们星球系列中的戾气吸引而来。地球上的瘴烟毒雾,弥漫整个空气层,而这只‘苍蝇’,如蜂贪好蜜,直向这个污气层飞来。

 

人人都有以为这个污气层很好、很漂亮。比如在污染空气中看黄昏,只见云蒸霞蔚,光彩琦丽,更显得分外斑烂夺目。没有人察觉到这头‘苍蝇’,已经悄悄地穿过我们的太阳系,在地球上登陆,因为地球上的乌气,就是苍蝇所喜爱的;它的邪恶,有如金刚钻那般坚硬。

 

苍蝇降落到月球去,太空人在它的背上留下足迹。他们蹦蹦跳跳,像沙盆里玩耍的小孩子,浑浑噩噩不知所以。苍蝇能够千变万化,在须臾间,它能把身形从银河那么大,缩成原子那么小。

 

在风景如画的地方,有一幢圣灵安歇的阁楼,里面住著一个冒冒失失的老教授。我问人,他是谁?

 

‘啊!那是上帝,是天主!’

 

简直把我呆住了,原来上帝是这样的。‘不管了。’我心想:‘还要回去工作,要去扑灭苍蝇!’

 

苍蝇的威力很大,高高在上的上帝也对它没有辨法。上帝只会享受无量天福,他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,耐心等待著下一个新奇的玩具。在天宫的琼楼玉宇内,悠游岁月,对于人类将要面临的浩劫,他不但漠不关心,而且茫然一无所知。

 

在一个阴森怪诞的殡仪馆内,有无量数的信徒,身穿白色古罗马式的长袍,进行祭祀死人及古怪的仪式。他们用酒和油,祭奠一具死尸,纵情恣欲,嬉笑玩乐。苍蝇也在那儿,面无表情却蛮自在。

 

在大都市里,有一个广播电台。表面看来,像一所正式的商业机构,其实是苍蝇的总部。或许就因为…这个电台发射的电波,才把苍蝇吸引到地球来的。一个温文有礼、风度翩翩、衣著入时、未婚的‘青年政治家’,同时在电台里活动。这是他的竟选活动的总部。他的干部,正兴奋地报告说,城里的初中、高中学府,已经发动暴动。电台不绝地报告学生在学校里暴动叛乱的情形。他们一方面发动暴动,一方面煸动更多叛乱。。‘桔子林中学刚已被占据……格连谷中学也被占领……’诸如此类的新闻接踵而来。政治家在旁边冷眼旁观,心里盘算著,原来他在幕后操纵,企图藉助暴乱,夺取政权。

 

是一个大屠杀——四周的青年人,疯狂地杀戮他们的父母、师长;酿成男女老幼裒号流窜,血汗满地,尸骨成山,惨绝人寰。人类都陷在噩梦中,丧心病狂,麻木不仁,不再接受理智和慈愍的感化。

 

飞机场的跑道上,有一架喷射战斗机,形状有点像七0七;机头上装置一个火箭飞弹。火箭威力甚大,能透射任何物体。而飞弹像个金属的利刃,能在刹那间毁灭无数生命,甚至全球的人类。这些飞弹,在飞机场的仓库已林立成行。

 

此时,僧团三五成群昼夜不停地工作。僧团中没有人中邪,故能清晰地体认苍蝇的邪恶和诸多谲变。我们四处对抗苍蝇,培植善种,或者中和它所发出的毒气。我们的武器呢?是大悲咒,和其他神咒。我们到处持大悲咒,结果四周会自然而然地发出祥瑞的异光,能破灭苍蝇的魔光。大悲咒的光芒,阳气十足,像风暴后的万丈金霞,连天接地,烛照幽暗;而苍蝇的黑气,是阴森暗淡,令人望而生畏。

 

华严经云:

 

‘菩萨为一切众生作安,令得究竟安稳处故;为一切众生作明,令得智光灭痴暗故;为一切众生作炬,破彼一切无明暗故;为一切众生作灯,令住究竟清净处故。’

 

—华严十回向品—

 

僧团就像无边黑暗中的清净明灯,烛照幽暗,无远弗届。我们教人专一持咒,明心见性,破黑暗网,日久功深,感应道交,圣境则会现前。一切持咒者,皆能改恶归善。

 

我们徒步而行,或者开摩托车、脚踏车,随时随处劝告勉励亲友,或者一切有缘的众生,归命佛陀,诵持神咒。苍蝇的身形庞大,威力无穷。我们的抗力薄弱,相形之下有如沧海一粟。然而,大悲神咒,玄妙通灵,不可思议,具有无上威力。

 

一个电工技师,和我们合作,潜入电台的地窖,把里面的电线枢钮接上了,由此可以窥探内里的秘密情形。虽然电台的外表是堂堂正正,里面却是恐怖的死亡仪式的祭场,充满了妖气邪雾。而政治家又不断地播放些隐善扬恶的新闻,蛊惑群众,制造暴乱。 

 

人人都知道苍蝇,但人人都把它视作吉祥之兆。他们的心目已被毒素掩蔽了,不能看了苍蝇的真面目。人们只会说:‘很好、很新奇,就像科学小说一样!’虽然苍蝇不停地吸取他们生命的光华,他们仍旧无条件地盲从它,无知地拿精神和心血奉养它。他们已失去了智慧眼,变得真假难分,邪正不辨。

 

我们觉察出一连串的连锁关系和作用:苍蝇、火箭、飞弹、广播电台、学校暴动、怪诞的宗教仪式、风度潇洒的政治家——都是连环阴谋毒计的重要环节。苍蝇还钻到地底的飞弹车库里产卵。电台和殡仪馆,是它的巢窠。以上一切,不是一般人所能知道的。幸亏那电线技工,潜入电台,才发觉内幕。

 

而上帝呢?上帝像个消防队总管,只顾著打扑克牌,还不知下面的森林已经起了大火。就在他的天堂下面,人间的飞弹武器已排列成行,预备发射。更没有人知道,飞弹的铅管子里,全是苍蝇的卵。

 

细听电台播出的流行歌曲,我们察觉到事态非常严重——那就是说,原来在柔美的音谱底层,还灌入了骇人的音信:‘记著,朋友……杀、杀、杀……’;在和谐悦耳的歌调所掩饰之下,这种毒素已把千万听众迷住了!

 

世上,正盛行邪门左道,专门举行荒谬怪诞的宗教仪式,标新立异,惊世骇俗。以集体自杀为例,参加这种死亡仪式的人,满以为藉此可以证得解脱或神圣的境界,他们都被无名黑暗蒙蔽了,因而误入歧途,走火入魔。

 

当我从梦中醒来后,我的向道之心更加坚决。世上弥漫著无边的恶业和罪衍,唯有努力修行,才能力挽狂澜。唯有大悲法,观音菩萨的四十二手眼陀罗尼,楞严咒等神妙大法,摧伏魔军。然而最重要的,是一片坦诚纯净的真心,我法两空,大公无私,悉心向善。

 

梦里所见的光明,就是从清净心发出来的。政治家他也有光泽的面容,但那不是正直的光明,而是补品的滋养及化妆品的润饰而已。

 

在梦里,真正有光明的人,都勤修慈悲喜舍,他们如旭日东升,普照大地,无远弗届。虽然,我们的一点光明,比起漫漫四合的黑暗,似乎小之又小,但我们的发心,是广博清净,豁达无私的。

 

‘菩萨摩诃萨复作是念:我应如日普照一切,不求恩报。众生有恶,悉能容受,终不以此而舍誓愿。不以一众生恶故,舍一切众生。但勤修习善根回向,普令众生皆得安乐。善根虽少,普摄众生,以欢喜心广大回向。若有善根不欲饶益一切众生,不名回向。’

 

—华严经十回向品—

 

唯有大公无私,大慈大悲,才是究竟的解脱法门!

 

弟子 果廷顶礼

 

恒实

一九七九年一月三日 半月湾以南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

 

华严经里的菩萨,发愿使一切众生证获禅解脱门。习禅的人,静坐时,一定尝试过膝盖、足踝、腿部及背脊的酸痛。当痛楚达到极点时,又会突然完全消失,恍如一扇门闸打开了,由此可以踏入另一个世界去。此时再不觉得丝毫疼痛或懊恼,是一个神妙的境界。

 

但在‘过关’的过程中,却要拿出真正的勇气及坚忍心,百折不挠,不被痛楚所动摇。

 

‘别人不能忍的,你要忍。坐禅时每人都会经过腰酸腿痛的阶段,但我们都要受别人不能受的。当你到达别人忍不到的境界,好消息便来了,你已过了“难忍之关”。’

 

—上人于一九七七年十二月禅七开示—

 

在我们的老爷车里,我坐在车后身较低之处,是座位折叠下来的地方。恒朝从车外进来,平常要爬过我的膝盖,才能到达他在车尾端的坐位。我们坐禅的时间表不同。一个傍晚,他在外面站著运气完毕,刚要回来,我凑巧坐到极端痛楚的阶段。当时我的膝盖痛得厉害,我正在咬紧牙根地捱著。虽然很痛,但我发心要熬过它。因为过了这一关,彼岸是个殊胜、轻快的境界。

 

‘我们在禅堂里,为什么没有一点定力?你痛一点就不能忍受……乃至一点也不能再熬下去,要哭起来………这就是没有过关。现在你们要闯过去,过了关便得到自在。’

 

—细听及思惟(上人禅七开示语录)—

 

在此时我是痛到极点了。因为我平常没有耐心,我正在跟自己商量,是否能闯过这一关?那痛楚好像蔓延了不知多少劫,实则最多不过半小时而已。但我已经受够了,正要呜咽呻吟。在这个时候,如果一只小苍蝇落到我的腿上,我也会受不了的。身体上每一个细胞都拼命地忍著来保持双跏趺坐。

 

‘要痛到极点,到忘了人我的境界…………’

 

—细听及思惟—

 

恒朝平常进车子来,要爬过我的坐位,他采用一个轻巧的小动作,脚趾勾著门柄,用力一拉,车门便自然关上,不用他再转过身来,在那狭窄的空位里关门。

 

但是他那轻巧的动作,今天却失灵了。恒朝在那横木上滑了一交,他全身的重量,刚好落在我那酸痛到极点的膝盖上!

 

唉哟!痛到极点!满天星斗、蓝光白光!痛到连痛也消失了。

 

‘怎会有痛呢?其实没有痛的。无论你做什么,只要你做到极点。修到至极之处,静极光通达。’

 

—细听及思惟—

 

如果我生平会‘惊天动地’,大概就是这次了。我好像一把火炬持续燃烧了好几秒钟,泪水从我的眼眶里滚出来,是喜极而泣。我的鼻水也在奔流,我只能放声大笑——我真是太高兴了,而那个痛楚是那么巨大!

 

恒朝明白打坐酸痛的滋味,所以急忙道歉,对我有‘惺惺相惜’之感。他体贴地问‘我有没有助你过关?’,恰到好处。当我的泪水干了,我发觉双腿仍然结著双跏趺,但已经越过障碍,痛楚瞬间消失。我的心是一片宁静安详。

 

此时也不见有恒实,不见有恒朝,不见有老爷车,不见有禅,是一个非常宁静的境界。这寂静中修四十二手眼法门,很难思议。

 

我并不是鼓励所有习禅的人依赖外来的方便跨越坐禅的障碍,但只要你的志愿和忍耐力是坚实不退的话,智慧具足的善知识会利用种种善巧来助我们一臂之力。

 

弟子 果真顶礼

 

恒朝

一九七九年一月二十二日  三藩市以南二十五哩

 

哑吧说法偈:

 

言词虚妄狡辩多,宝贵精神可成佛;

梦中止语无所念,觉后原来一字没。

 

师父上人慈鉴:这是前两天日记的选粹

 

在某个宁静的早晨,一个青年人的家庭,全家开著破旧的老爷车,在我们面前停下来。

 

‘我们要返回东岸,但希望未启程之前先去看看万佛城。’

 

‘万佛城………’我说:

 

做妈妈的说:‘对了,我也念‘唵嘛呢叭弥吽’是从新泽西一个西藏喇嘛学来的。他是个好人,但他的教诲偏于理论,不能深入心坎,你懂吗?我们都在找寻一个法则,一条修行的路径。我曾看见万佛城的一帧照片,那地方似乎很清凉,充满光明。’

 

在车后一个男人问道:‘你们修的是什么佛法?’

 

‘佛法就是一切众生心里最真、最善、最美的自性,它涵盖一切,不分国籍、宗派,人人俱备不假外求。’

 

一家人采用颔首附和,面露微笑。

 

‘你们采用那一种方式去修行?’

 

‘采用世界式佛教。所有传统,所有派别,都是为众生而设,为针对个人不同的根性——在万佛城有禅、律、密、净、教,而每一项都由适当的善知识执导。一切法门,都是为了对治一切众生的毛病。’

 

他们笑得更温馨。

 

这个家庭离去后,来了两个年轻的摩门传教士,穿著纤尘不染的毕挺西装,走到我们跟前。

 

‘这位是XX长者,我是XX长者。我们正研究你们俩在做什么?’

 

‘我们是佛教的出家人,正在三步一拜,朝谒万佛城。’

 

‘噢,佛教徒,我们也猜著了。三步一拜是为了什么?’

 

‘来熄灭自己的贪嗔疑,并且帮助世界和平。’我正预备他们絮絮不休的向我传教,殊不知这两个年轻人只简单俐落地赞叹道:

 

‘那太好了!我们百分之百支援你!祝你幸运!’然后告辞了。彼此呈现一片和谐融洽的气氛。

 

弟子 果廷顶礼

 

恒朝

一九七九年一月廿四日  加州半月湾

 

关门:

 

正拜到市镇岔路口,忽然有一个怪汉子了出现。他动作缓慢而镇定,他戴著又高又大的黑帽子,满面长著蓬松的胡子,令人看不清他的五官。这汉子悄然地围绕我们走了一圈,然后站在差不多七十五码以外。他一面凝视我们,一面从容不迫地从一个大纸皮袋里,拿出威士卡、啤酒,一大口一大口的喝下去,好像喝白开水一样。我觉察到他的神色异于常人,带有一股阴森恐怖之气。我第一眼见到他,不期然地运用四十二手眼中的几个手眼法门。

 

汉子一到,怪异之事随即接踵而来。救火车及警察车在街道交界处横冲直撞,而刁钻古怪的人物,纷至沓来。一辆车在路旁忽然煞掣,距恒实的头颅只差九寸。一个女人伸出头来,问恒实要不要‘游车河’。又有另一个男人,在黑帽子后面,大声吼叫,‘你们是什么宗教?’然后狞恶地嘲笑。

 

黑帽子默默地观察及控制整个气氛,不断地点头及窥笑。然后,把颈上的串铃摇了一摇,霎时,五六个大汉从对街的堤坝跃出来,不停地咆哮及诅咒,形状凶恶,满脸暴戾狠毒之气。

 

‘这是魔鬼的地头!’

 

‘你们该死!’

 

‘等你去到魔鬼崖你就知………’其中一个气唬唬,戏谑性地讪笑。(魔鬼崖,是距离此地以北有七里之遥的断崖,地形高耸怪石嶙峋,悬崖峭壁,地势险峻,已有很多人警告过我们。)汉子向我们掷石头,但没有打中。黑帽子把另一杯酒咕噜地一品气喝完,把颈上串铃摇一摇,一挥手,他的同伴便作鸟兽散,越过堤坝,一面走一面吼叫诅咒。

 

黑帽子独个儿走近我们,似要窥探个究竟。他沉著嗓子冷笑:‘哈!佛教,哈哈………’我一瞥见他,立刻毛骨悚然,那是充满了幸灾乐祸、丑陋、鲜红而鼓涨起来的面孔。他缓步到路口,站在我们车子旁,边喝边瞪著我们。虽然纹风不动,但阴气摄住一切。他再挥挥手,几个手下,又成群结队的向我们走来,愈迫愈近。

 

恒实和我饱经险难,知道如何应付危机。每逢面临紧要关头,我们都能保持镇定以静制动,结果化险为夷。如果心里不起嗔恚或惊恐,总能度过任何难关。我们虽然学会了打太极拳,但自卫御敌从不用拳头或妄想,却用慈悲喜舍。‘一切唯心造,如是思,如是报。’这是华严经的教诲。在路途中为了保全生命,时时刻刻牢守心田,不准任何阴影或疑惑乘虚而入。外来的打击来得愈强烈,我们愈要挺胸而立,这才是‘如如不动,了了常明。’

 

好了,现在有一班克星在考验我们的志向和修养,怎么办?昨晚刚念过一段经文,此刻在脑海中浮现:

 

‘譬如日天子出现世间,不以生盲不见故,隐而不现……不为自身而求解脱,但为救济一切众生,令其咸得一切智心。度生死流,解脱众苦。’

 

—华严十回向品之一—

 

忽然间,一群小孩子一窝蜂地涌到我们身边,原来一辆校车刚在我们旁边停下,几十个小护法及时赶来救驾!

 

他们嘻嘻哈哈,吱喳个不停,有的从食物箱及小钱箱,拿出东西供养我们。这班汉子怔住了,他们不能靠近!有两个男人想来骚扰恒实,却被小孩子挡住了。儿童的天真烂漫,对治了恶汉们的凶狠,正如沸汤溶雪,瓦解冰消!他们只好静悄悄地退缩一角。

 

孩子一连串的问题:

 

‘整天拜不会劳累吗?’

 

‘帮助世界一定很好的,是不是?’

 

‘你们洗不洗澡?’一个小的问。

 

‘当然他们洗澡。’做姐姐的温柔地责备道。‘怎样洗?我要知道内幕!’小孩子不肯罢休。

 

‘如果坏人掷石头呢,怎么办?’

 

恒朝:‘我们只看好的一面。’

 

‘如果人用坏名骂你们呢?’

 

恒朝:‘我们只听好的一面。’

 

‘你们祈祷时说什么?他(恒实)祈祷时讲不讲话?’

 

‘啊,轻轻地讲………大家静下来,或许我们可以听到他………’

 

几十个小孩子站在公路旁,竖耳倾听,恒实边拜边念:‘大方广佛华严经………华严海会佛菩萨………’

 

那班恶汉一个一个地走远了。来得最早,去的最晚的还是黑帽子。他站在对面路口等著。但我们拜过路口时,小孩子拖著三轮脚踏车,在我们两旁护送,他只好慢慢转身离去。

 

过了岔路口,面临一片旷野,已过了半月湾的界线,心底松了一口气。跟著,一群一群的护法接踵而来,送来很多供养品。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喜悦和光辉,他们用善言安慰并鼓励我们。小孩子也陆续回家。

 

‘真奇妙!’一个女人刚下车,放下供养品,‘刚才那班小孩子,不知打从那儿来的。一阵子就了无踪迹了………’对,我们也见到这个奇迹。

 

路牌指著「三藩市………二十五哩之北。’前面是魔鬼崖,我们的地图是华严经,所有众生皆是我们的善知识。

 

弟子 果廷顶礼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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